(一)

冬天已經到來，飄下的雪花點綴著蒼涼。惡魔軍像狼入羊欄般忘死沖鋒，失去增援和退路的它們準備進行最後的反擊。血如波濤之洪把大地渲染成一幅黑與紅的巨大壁畫，一聲又一聲鼓舞讓士兵戰意激增，一把又一把高舉的銀武器在黑夜中閃著蒼茫的月光。

最後的戰爭淹沒在黑夜之中。

次日屍體橫七豎八躺在地上，血跡斑斑。最後的惡魔首領發出垂死的嗚咽，起義軍領袖塔爾坦揮舞著凱旋的旗幟，戰爭終於勝利了。

持續大約兩個月的戰爭終於結束，，與惡魔軍浴血奮戰的士兵以及那些幸存的人民心情難以言表，斯特爾虔誠地對天祈禱。“感恩上蒼讓我們在殘酷的地獄中茍存下來，希望我們不會忘記在戰爭中犧牲的那些生命。祝願他們能魂歸天上，來到您的身邊。”

中央的露天的廣場，舉行著慶祝宴。物資匱乏，這場宴會並沒有銀白鍍金杯盛著的葡萄酒，也沒有獎賞戰士的烤乳豬，只有一些菜梗和老肉煮的面還有新鮮出爐的黑面包而已，戰士卻吃得香甜，喝著甘甜的泉水歡歌笑語。流浪吟詩人撥弄著豎琴，彈奏激昂的曲調讓喜慶氣氛更加濃厚。

這裏快樂得像個天堂，卻不見那在戰場後方鼓舞人心，用光輝拯救傷員的天使，還有那位自身前往惡魔巢穴，破壞魔之門的白騎士。

“羅塞塔，夏,你們終究還是…”斯特爾默默念叨著，喝著一杯清水，神色堪憂。

他們其實早就回家了。

這個家，好久不見了。羅塞塔簡短收拾了一下，便進入了房間，“夏，早上好，今天是大家的慶祝宴哦，這很好，不是麽？”她含著淚花，望著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，摸著他那尖尖的耳朵，極度的悲慟讓她腳跟不穩，伏在她的愛上身上，嚶嚶哭泣著。

羅塞塔的眼淚滴在他的臉龐上，可他終究是昏迷不醒，只是鼻尖拂過的奄奄一息證明他還是個活人。

“天冷了，夏，要註意身體。”羅塞塔擦了擦淚，撫摸著他失去溫度的臉頰，給他多蓋了層被子。

那一天，羅塞塔一直為夏祈禱。當夏匍匐著身子爬回來時，她終於是見著了他，但悲傷卻多於喜悅。

那空空如也的右臂讓羅塞塔觸目驚心，他的鎧甲，他的嘴角，他的脖頸，沾著滿滿的鮮血。他沈重地喘著息，每一次呼吸仿佛都會帶來撕裂全身的苦楚，但他還是毅然決然地挪動著身子。

終於，他爬著回了她身旁，眼神中殘存一絲火光熄滅，便跌倒在她的懷裏，至此不省人事。

他倒下前，對她說了一聲。“對不起。”

“夏，該吃飯了，餓了吧。”羅塞塔端來熱乎乎的小米粥，用勺子小心翼翼地將粥送入他的口中，“嘻嘻，夏，我廚藝沒你好，不太會做飯，你就將就點喝下去吧。以後等我學成了，我就給你做更好的吃的，把你也比下去。”

她悉心地吹了吹熱乎乎的粥，舀著一匙粥水送入愛人的口中。

“唔..咳…咳。”躺在床上的人嗚咽了一聲，把那粥水吐了出來，一絲一絲暗紅色的血液滑過他的嘴角，無力地流過他的脖頸，沾紅了床單。

他正在慢性死亡。

明白這點，羅塞塔貼近他的臉，淚如雨下，她崩潰地哭喊著“夏，不行啊！不行，你不能走啊。你曾說要跟我隱居在一個花田，我們不用再背負什麽，兩人無憂地在住一起像個普通夫婦一樣，看日出日落，生活到老的，夏！你答應過我的。”

羅塞塔面容憔悴，滿臉淚痕，兩只手拉扯他剩下的左臂，“再看看我一眼好不好，求你了..嗚嗚嗚嗚啊啊”

不知道哭了多久了，哭累了，羅塞塔枕在他的胸口睡著了。

（二）

一股能讓我本能恐懼，能讓我失去理智的力量，正在入侵我的身心。我正跌入無底的虛無，不斷下墜，永永遠遠的一片漆黑，等待我的是永遠的無光慘淡，支離破碎的記憶以及那難以割舍的思念。

她在哭吧。

對不起..

對不起..

可我不能再醒來了，壓抑我魔性的日時印早已隨那斷裂的右臂消逝在雪夜中，冰冷的劇痛暧昧地蔓延著我的全身，理智一點點地抽離，本性引導著我變回屠殺的野獸。

倘若我醒過來，我就可能再也不是我，我會破壞一切，吞噬所有的生靈，我會傷害最重要的你。

所以我希望自己永遠不要醒來了。

所以啊……原諒我，然後忘了我吧，羅塞塔。

零星的淚花從眼眶滑落在我的嘴角上，那是一股苦澀的鹹味，是悲涼的味道，還帶著一絲不甘。

“夏……你在哭嗎？”羅塞塔終於看懂了什麽，悲傷的雙眼露出最後一絲覺悟。“夏，你別怕，我不會讓你一個人的。”鋒利閃著寒光的匕首放在她白皙的腕上。

“我先為你探探路，夏。”

……不行

不行啊

不行啊，羅塞塔

我內心劇烈地掙紮著，左臂的手指猛地在床上打抖。本想輕生的羅塞塔猛地一驚，撫摸著我的臉，喜出望外，“夏！你還活著嗎？你能聽到我的聲音嗎？夏…你在的吧。”

我輕微的動作給予她莫大的勇氣，“神啊，謝謝你，謝謝你。”羅塞塔跪在地上祈禱磕頭。“我不會放棄生命的，我要等到他歸來，一定會的。”

唉……

深夜，一絲寒冷的月光落入我的床上，羅塞塔實在太累了，伏在我的胸口嗚咽著就睡著了，嘴裏還不斷念叨著。“夏，我等你，一直等你、”
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我終於明白原來我還有要做的事。

我選擇醒來，望著躺在我的身旁的羅塞塔，感慨萬千。

她依舊是那般美麗，如上好絹絲般的金發聳拉在床上，潔白的羽翼又恢覆了昔日的光輝，睡夢中的她充滿期待，緊閉著雙眼，如果她醒來，我就能看到她那純潔無暇如紅寶石般美麗雙眼了吧。

見到我醒來後，她又會是什麽神情嗎？一定激動到哭，抱著我哭吧。

我們是多麽……

可……

可我不能再驚醒她了。

我會不舍得自滅的。

我的發絲已經回歸漆黑，起源吸血鬼的力量正在膨脹，是我這具人類肉身難以承受的。今天的我，還殘留一絲理智。可再過幾日，我心靈將會被力量吞噬，化作屠殺的魔。我會做出自己後悔的事，讓她難過的事。

所以啊……

我的頭小心翼翼地靠近她，嘴唇靠近，吻在她鮮嫩欲滴的唇瓣上。那只是一個如霧般輕巧的吻，甜蜜的漣漪卻久久地蕩漾在我心底揮散不去。

我回憶著與她的一切，對著她的耳邊輕輕地說：“吶，羅塞塔。你知不知道一個12點就要離開的故事。那個可憐的姑娘，在魔女的幫助下，參加了不屬於她的舞會，在那兒她收獲了做夢都想不到的幸福，可12點到來，她的美夢結束了，她走了，留下一只玻璃鞋。”

我輕輕地撫摸她的發絲，專註地望著她。“吶，親愛的，我覺得我跟她很像哦。我做夢都沒想到，本該在暗處自生自滅的我，竟然能得到一位天使溫柔的愛護，跟她相愛。在這段時光中，我收獲著如夢般美妙的幸福。我跟那個姑娘很像，不是麽？只是，她是12點離開的灰姑娘。而我是12點離開的吸血鬼騎士。”

現在啊，美夢要結束了，我要去我該去的地方了，別怕，我只是離開了，可我的愛永遠留在你的身旁。

所以，不要放棄你的生命。我一直都愛著你，我的天使。

再見了。

第二天，冬日的陽光照入窗戶，羅塞塔在一絲暖意中微微睜開了雙眼，卻發現床上已經空了。

“夏…夏！”羅塞塔猛地一驚，哭喊著，可我已經離開了，床上放了一只冰制的玻璃鞋，美麗得就像虛幻的夢，如同我們的相識相戀。

然而，這場美夢，也到此為止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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